被傲慢所毁的开学第一课

黎荔

今年的9月1日，央视大型公益节目《开学第一课》再次如约而至。自2008年起，这个教育部与央视合办的节目，已经陪伴了众多中小学生十年了。作为每年开学前的固定动作，《开学第一课》一直备受家长和学生推崇。但今年的《开学第一课》堪称“灾难大片”，播出延迟，广告超长，流量为王，明星当道，结构散乱，内容粗糙，知识陈旧，格调堪忧。本是每年的开学之际，给孩子们送出的一份饱含爱意和殷切期望的礼物，让孩子们积极面对之后的学习和成长，今年却摇身一变成了广告主们的盛宴，里面有卖培训课程的、卖学习APP的、卖床垫的、卖豆浆机的、卖白酒的、卖瓷砖的、卖阿胶的、卖家电的、卖汽车的、卖油烟机的、卖电动车的、卖儿童牙膏的……两大部门联手开张的小卖部好不热闹。面对众多家长的愤怒和批判，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指责，教育部和央视，作为节目的制作方和播映平台，做出的回应不但缺乏诚意，更充满权力狂妄下的傲慢。教育部表示自己只进行节目制作，播放与自己无关。央视则用一个叫“央视广告经营管理中心”的微信公号发布了一则“诚恳道歉”的声明，内容很短，加起来只有三句话，对节目开始后前15分钟的广告轰炸做出道歉，此外再无其他官方回应。可惜民众并不买账，还是不依不饶的，认为致歉缺乏诚意，且有“甩锅”嫌疑，目测各种花式吐槽还会持续。

当今的民众，对行政指令的专制、独裁都蛮敏感，对资本的傲慢、霸道、经常流露的无知，反应也不失为强烈。教育部要求全国中小学生统一观看的节目时段，宣传效应可想而知。当行政指令加入资本运作，其权力就更加显赫了。看看这高居九天、俯瞰众生的傲慢和轻狂。可凭什么如此傲慢和轻狂呢？如果真自信的话，明年大可不必靠教育部硬性规定，所有中小学生和家长必须按时观看，还要拍照发到班级群、熬夜写观后感等等。要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说什么，民众就会信什么；电视播出什么，受众就会接受什么，甚至盛赞什么，那只能是权力傲慢之下的无知。大家都很清楚，一个一切听命于权力和资本的盛世并不美好，现实是，从来没有那么多人听命于权力和资本，受它们奴役，永不觉醒。

看看我们国中最宏伟的建筑是什么，就大概可以知道，什么部门和机构最为傲慢。可是，《开学第一课》给我们的孩子们的，所有的成年人，都应该守护这片澄净的天空，让孩子们具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而不是让行政和资本的力量，在无法带来教育意义的前提下，无边界地肆意拓展。不能只炫耀权力和资本的存在，却与公民的幸福风马牛不相及，在利益的面前太过急迫，在民众的面前又太过傲慢，历史在拍照，难道不知道自己姿势难看吗？

中国的希望在于民间的力量。我们应该透过《开学第一课》，进行集体反思和自我教育，追查人性流失的根源，也从教育的现场，转向历史的现场，共同探索国家命运的拐点，弥补相关部门的失职与缺陷，让民间的大爱和智能，化解公权力粗暴所造成的潜在的精神创伤。教育部与央视共同打造的《开学第一课》，必须回归人性的轨道，回归教育的本真。发展是以人为本，而不是以官位为本，也当然不是以傲慢的权力为本。我们真的需要这样全国小学初中高中一刀切、大家集体乖乖坐小板凳观看的“开学春晚”吗？小学生、初中生和高中生的成长阶段不同，对节目的认知和理解也会有差异，用一张统一定制菜单对全国中小学生进行灌输教育，难道不是和千人千面、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教育本质相违背吗？有没有真正为孩子们设身处地着想过？当然，作为一档电视节目，要使所有人满意，既兼顾教育性和趣味性，又要贴近学生日常生活，弘扬主流价值观，符合孩子们的成长需要，挑战和难度现实存在，但非要对节目谜之自信，非要硬性规定集体收看，非认为节目内容大家就应该“赞不绝口”，否则就是“没素质没文化”，转台看别的就是“看垃圾动画片”——作为掌控公权力的相关单位和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傲慢与偏见？

救救孩子吧！我越来越多地从一流大学的学生身上，见到那种精英似的傲慢轻狂，往往混合着更多瓦解的道德观。到处都是无神、无政府、无信仰的无头苍蝇。还有学生的功利主义和工具主义，以及对分数评奖的过度敏感、锱铢必较，对于权力和资本的追逐向往、顶礼膜拜，小小年纪已流露一股飞扬跋扈的“少年法西斯”气质，这是值得我们去反思检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傲慢与偏见，毁了我们的开学第一课。

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他看见最初的东西，

他就变成那东西，

那东西就变成他的一部分……

——沃尔特·惠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