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  官  论

 

自古为国而罚贪者，无不齐之以刑。然虽行之以杖责、流放、枭首、弃市、剥皮之峻酷，而贪者萌起。故吾念之，立国六十年有五，亦有贪之于前，而伏诛于后，然弗敢畏也，何也？

昔有上自当国之臣如秦桧、严嵩、和珅者，财货如山，富几等国；下至“斯虽陋吏，惟利是馨。”其极也，贪秽尝为“正理”，上下皆然。余不笑汝，汝不笑余。间有廉者，而遭众忌，詈之矫饰、干誉，群起排摈。故崇祯帝尝扼腕：明之末年，吏治之“文官爱钱不惧死，武官惧死又爱钱！”此岂非自剥贪者之皮始，及剥民之皮，君之皮而终乎？此乃何其墨之滑稽哉！

明人陶石梁喻明鼎之贪吏犹夏日之蚊，“其吻入肤，必回翔审视，喋人之血，而人或不知。”喻明末之贪吏则犹秋月之蚊，“至秋月，则匆遽无理，遇人便蛰。”

盖自五代始，“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之刻石几成空文。有似于此，及今立于岳庙：“武官不惜命，文官不贪财，国泰民安也！”之刻石，亦百代民冀之符，其源未尝有也。

兹之所见，贪腐之迹，非一世也。然昔前之贪，其贪之多且大莫如今。今之贪者如韭、如蝗、如豺、如虺，凡所往莫不为“天灾”者也。彼布之各隅，盘错而存，下至村吏，上至“宫廷”，所贪财货之数，日月之异，目以惊心。

或曰，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处必然之势，则死无惧矣。人固一死，曷不享贪者之幸，虽魂而无悔矣。此其所以贪者而不绝也已。

果如其所言欤？非也。吾未闻贪者伏诛而其容无易，其心弗惊者也。跪而免诛者，岂独胡长青也哉？由是观之，非贪者而不惧焉，犹若网裁之不密，漏之者众，故侥冀其漏网之“鱼”耳。

然则，是孰使之然哉？欲知其故，必明权钱交相。权钱双位之构，相倚而存。下官唯上是从，上官荫庇于下官也。下附离于上，乃屈于势位而自保；上恩于下，乃图财货而获益。明人谢肇淛曰：“今之仕者，宁得罪于朝廷，无得罪于官长；宁得罪于小民，无得罪于巨室，得罪朝廷者，竟盗批鳞之名，得罪小民者，可施弥缝之术。惟官长、巨室，朝忤者而夕报罢矣。”官法如炉，人情似水，唯忠于己者，其贪值几何？上下其奸，互为表里。若夫嫉贤害忠、趋附谄媚、助纣为虐、贪赃枉法、狡诈伪善、贪位苟且、骄态奢侈屡见而不寡矣。

嗟乎！勿以此皆为昔者之秽，于兹千百年，焉有何异？今之势也，岂非然哉？故吾欲俨然谓世人曰：“勿轻信内圣外王、清官之念，惟文章不成，科条不备，庶贪秽之迹万世而不绝也！”

夫古今内外，本贪者之贪物，无外于财货也。然则，仅施以“申报”、“实名”之制，则可绝其贪腐之迹。不然，欲使官者而弗贪，孰与使牛牯而仔，雄鸡而卵何异哉？

嗟乎！然立“两制”（注）之法则易，行“两制”之法则难矣！

 

 

          （注：所谓“两制”，一个是官员的家庭财产定期申报制；一个是金融实名制。韩国1993年实施金融实名制度，56.6万个账户、2.8万亿韩元的假姓名存款彻底曝光，包括韩国大法院院长在内的一大批高官先后辞职，两位前总统全斗焕、卢泰愚的巨额秘密资金更是由此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