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昌 2023年油画作品选辑（下）

片段、残边、留白与未完成感构成了作品的直观，这种视觉经验与人的观察和记忆相似，即视觉图像是“注意与认知范围的选择”而非“取景器式的机械裁剪”，隐喻为人的智识与表达的宿命——无论如何，我们的自由都在世界的广袤、宽容和永恒面前显得残缺、短暂而局限，“我们是该去什么地方？还是在这片荒芜之地寻求更好的自己？”悲剧性的图式与作品中治愈性的风景共同营造出被某种超验的、泛灵论的、带有些许伤逝色彩的滤镜渲染后的“心灵疆域”，寄托湮没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乡愁、光阴流逝的遗憾、聚散离合的无奈、俗世困境下的归隐与逃遁、生命意义被重塑被超越的渴望等，而大量的留白更像是一种彻底的芟除，将更为驳杂的妄念消解。

我试图驾驭这种语言来还原基于观察、记忆、感受，重现、再现、表现的传统绘画方式所揭示出来的人与现实之间最为原始和本质的交流方式，重构“我”与绘画与社会生活之间的关系，通过形式语言的反复变奏来唤醒失落在记忆里的生命情感，注解对传统绘画语言背后那种约定俗成的、不可翻译的表达意味的崇尚，同时也是对以世袭角色出席在当下艺术生态系统中的传统绘画的处境与出路的一种观点陈述。

域境系列作品

左宗棠：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木心：一个人要从远处回，从高处下，从深处出。

  

一个写作者站在一幅画前总是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惯性驱使，试图瞬即辨认画中的深意，辨认画家精神的神秘倒影。但这种辨认却并非像画家一般依循着绘画作为视觉的艺术这一项基准，而是寻找着所见之物与自我思想及经验的可能“暗合”。很难说我的辨认不是在沿着充满偏差与隔阂的方式中去积淀了我只能是作为“我”的阅读绘画的经验。但在永昌的作品之前我感到这种裂隙被弥合，即那种视觉的面孔仿佛完整地架构起一个精神性的实体，两者如影随形。

德语诗人策兰曾发表组诗《呼吸结晶》，哲学家伽达默尔在出版释读这组诗的著作前言中援引歌德的话，“诗人纯粹的手掬起，水就凝聚”，在此，我也想借用“呼吸结晶”这一意象性的词语赠予永昌，其中的迂回深意无需赘言，词语的形象已将我们置身其中。尤其永昌新近画下的数十张《域境》系列作品，更让我相信“纯粹的手”也隐匿于永昌的画布之后。《域境》被视为一种怎样的“呼吸结晶”？外在独一无二的面孔与自我精神的形象彼此校准着，彼此之唯一。

作为一种辽远高阔的事物，在永昌那里几乎成为一种微观般的强力存在，静默、凝肃亦形同一张张返照我们自身的镜面，却难以描述地若古老的时间岩层包裹着隔世的秘密。深沉、孤独，充满着追问，或许只有在人迹罕至之处，风景的“遗世独立”才提供着某种答案。

——程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