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的由来是源于上边这组杨澄甫拳照的图3。
偶然从网上看到一篇题为“杨澄甫太极拳拳照被誉为太极拳的《兰亭序》！”的文章。细阅后对文中的其中一幅拳照（图3）的拳势标注产生了怀疑。该拳照被标注为揽雀尾右掤势，可是在我脑海里的固定印象里，这个拳势应该是揽雀尾的挤势才对。与拳友们讨论时，有人说是挤，有人说是右掤，还有人说挤和右掤都对，总之莫衷一是，这倒激起了我的探究之心，莫非是作者书中之误？
众所周知，杨氏太极拳澄甫架中有揽雀尾和上步揽雀尾的招式。揽雀尾式含有左掤、右掤、捋、挤、按五势，上步揽雀尾式含有右掤、捋、挤、按四势。
标注为“揽雀尾右掤”的这幅拳照（图3）出自石月明编著，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杨澄甫拳照（1931年拳架及其使用法）》这本书的第38页。该书标注揽雀尾招式的拳照共有四张，按顺序排列依次为揽雀尾左掤，揽雀尾右掤，揽雀尾捋式，揽雀尾按式。注意，这组拳照中没有揽雀尾挤式。难道一本历经三版（2003年初版，2009年再版，2013年三版）的著作会发生这种错误不成？
既然该书明确表明这套拳照是出自杨澄甫1931年出版的《太极拳使用法》一书，那么最好的求证方法还是看看杨澄甫在其书中是如何说的。翻开由邵奇青校注的《杨澄甫武学辑注（太极拳使用法）》（北京科技出版社2016年第1版）的第29页，发现存疑的这幅拳照标注为“揽雀尾挤法”。该书中标注为揽雀尾招式的拳照共有四张，按顺序排列依次为揽雀尾掤法，揽雀尾捋法，揽雀尾挤法，揽雀尾按法。
那么显然，同一幅拳照，在石月明著作中标注为揽雀尾右掤，而在杨澄甫原著中却标注为揽雀尾挤法。也就是说在揽雀尾这组的拳照中，石月明著作中没有挤势的拳照，而杨澄甫著作中没有右掤势的拳照。
石月明书中只载拳照并无具体对拳势如何运化的文字说明，但杨澄甫著作中对标注为揽雀尾挤法的这幅拳照的拳势运化有具体的描述：“------由前势（笔者注，指揽雀尾捋法）设敌人往回抽其臂，我即屈右膝，右脚变实，左腿伸直，左脚虚，腰身长起，随之前进。眼神亦随往前略往上看去。同时速将右手心翻向上向里，左手心翻向下，合于我之右腕上，乘其抽臂之际，往出挤之，则敌必应声而跌矣。------”
还有，杨澄甫著作中虽无揽雀尾右掤势的拳照，但在揽雀尾捋法这节中有对揽雀尾右掤势拳势运化的具体文字描述：“------由前势（笔者注，指揽雀尾掤法即左掤势），设敌人用右手击我右侧肋部，我即将右足向右前迈出，屈膝踏实，左脚变虚，身亦同时向右拗转，眼随往前看。左右手同时圆转，往前出动，右手在前手心侧向里，左手在后手心侧向下------”（笔者注，这段文字清楚地描述了由左掤势向右掤势的运化）。随后接下来的文字则是描述由右掤势转为捋势的运化方式：“------转之右手心向下左手心向上时，速将我右腕里面贴彼肘上臂部外侧，左腕外面贴彼肘下臂部外侧，全身坐在左腿，左脚变实，右脚变虚，往我胸前左侧捋之，则彼之身亦随之倾斜矣-----。”
讨论至此，谁是谁非似乎已经了然，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杨澄甫生前共拍过两套拳照（两套拳照相隔十余年），第一套拳照载于1925年的陈微明著《太极拳术》一书。第二套拳照分别载于1931年的杨澄甫著《太极拳使用法》一书和1934年的杨澄甫著《太极拳体用全书》一书。翻阅邵奇青校注的《杨澄甫武学辑注（太极拳体用全书）》（2016年第一版），杨澄甫在其自序中说：“翻阅十数年前之功架，又复不及今日。於此见斯术之无止境也。今因诸生之请复继续将体用之全法，编次成集。基本练法及推手大捋，俯以最近图影，付诸梨枣，以公于世。”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杨澄甫对其拳架是肯定和满意的。所以，1934年《太极拳体用全书》中所载拳照称为杨澄甫定型拳架是没有异议的。
细阅陈微明，杨澄甫的三本著作和杨澄甫的两套拳照，在揽雀尾招式的拳势运化描述中，看得出是一脉相承，都表达的是掤、捋、挤、按四势。而石月明所著《杨澄甫拳照》一书中，在揽雀尾招式的拳势运化中，所表达的是左掤、右掤、捋、按四势。剔除了挤势却增加了右掤势。增加了右掤势尚可理解，其实杨澄甫众多弟子如傅钟文，赵斌，杨振铎等的著作中，在揽雀尾招式的描述中都把右掤势单独分列以区别于左掤势，这样做补足了杨澄甫原著中的右掤势只有文字没有拳照的缺憾。但在揽雀尾式中剔除了挤势则万万不可，难道该书中真能发生如此低级错误？这仍然使我难以置信。
石月明是傅钟文弟子，据其书中说：“钟文老师的《杨式太极拳》一书，共绘制了251幅图，其中有76幅是按照杨澄甫拳照所绘，175幅是按傅钟文拳照所绘，都绘成杨澄甫的体型和杨澄甫的形象，并注明了按杨澄甫拳照所绘的76幅图的图号。”通过查阅傅钟文1962年所著《杨式太极拳》（人民体育出版社1994年版本）一书，发现确如石月明书中所说。再细查所载76幅图号中的图9所对应的图照标注为右掤势并以文字说明，图14所对应的图照标注为挤势并以文字说明。讨论至此，是否可以认为问题出在图9这幅图照上。因为这个图9是含在76幅摹绘杨澄甫拳照中的，而事实是陈微明，杨澄甫所著三本书的载图中是没有这个图9所标注的右掤势的拳照。是否可以大胆推测，傅钟文书中对图9这幅图并非摹绘而是添绘，并由此造成了石月明书中的错误，我们暂时不做结论，欢迎争鸣。
可能有人会认为在一幅图上作此文章有意义吗？笔者认为很有必要，右掤势定势和挤势定势两者从动作外形看相似但并非一样，与右掤势比较，挤势的右小臂不要太横，略竖为宜（图3）。更重要的是，杨氏太极拳八法中的掤劲和挤劲的含义是完全不可以混同的。在推手中，掤劲是遇到对方施加压力按我时所表现的一种缩而含张，缩而不瘪的运转劲势。而挤劲的特点是乘对方回收之力，用前臂贴紧对方身躯，使得其臂在我臂与其身之间被挤的无法转动的这样一种运转劲势。
石月明所著《杨澄甫拳照》中对杨澄甫拳照评价极高，比喻成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提出学杨式太极拳应该以杨澄甫拳姿为标准，练拳应该不断向杨澄甫拳姿靠近，以杨澄甫拳照为师。这些观点笔者是赞成的，在有关会议上，笔者也曾呼吁杨氏太极拳的大众修炼应该回归到澄甫架。正因为如此，其书中果有谬误之处实在令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故此加以辨析和考证，以防以讹传讹，误导后学者，这是本文的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