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句读 第178期
我是一个对时间很有把握的人，
一分钟可以做很多事，
在这六十秒，
一千四百四十帧画面里，
才会觉得想念是多么漫长而遥远的竖式。
阴暗的楼道，背包的旭仔出现，半张侧影勾勒的眼角，双眼皮，褐色瞳仁，几乎是那种一口就可以吞噬掉的眼神，落拓而又不安。还来不及闪躲的苏丽珍，撞了上去，眉眼相交。影片《阿飞正传》的开场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展开，伴随着人物的对白和环境声的重点刻画，使我们深入故事其中，为此正中导演下怀。
这是王家卫电影里惯用的手法，几近平铺直叙，但也初具特色。杜可风的摄影风格，多室内景、夜景、用冷、暗的照明，永远没有固定方位的拍摄；此外，他对时间的强调以及许多经典的台词和内心独白，也都是由这里开始。电影以人物而不以剧情为中心，打破叙事与类型传统。我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下一秒该如何发展，蒙太奇的切入与光影的流转，由里及外，一次次在我们的视网膜烙下深刻的痕迹，有些片段，有些画面，过一遍也许都不够。
在这部电影里有关的问题都被指涉：无根命运的漂泊、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疏离、记忆的不可磨灭、孤独感绝望与放纵、拒绝以及对被拒绝的恐惧等等。
《阿飞正传》里的人物以一种边缘化游离于群体之外，“他”、“她”、“他们”，组成在一起是一个复杂的词汇。这里面有估计冷漠又苦苦探寻自己身世的阿飞旭仔，也有在阿飞突兀的追求下就贸然以身相许的姑娘苏丽珍，还有为人低调朴实的警官刘德华以及那个时代的风尘女子露露。至于旭仔养母的生平，则更能让人由此派发很多暧昧的想象。
《阿飞正传》中，每个人都是充满问题的。每个人自身都有各自的矛盾，同时这种矛盾又因其他人的关心显得越发复杂。旭仔因养母不肯告诉他个人的身世而与她交恶，甚至出面大打出手教训养母的情人；苏丽珍因旭仔的玩世不恭和对自己的绝情而失魂落魄；露露的风骚和后来被抛弃后的歇斯底里，也恰如其分的印证了后来的张学友的痛苦；尔后旭仔漂洋过海寻找生母遇到警察刘德华，基于一场灵魂的救赎与归去，无根鸟就此落地生根，尘埃消散。
旭仔是一个对时间很有把握的人，他利用一分钟的攻势，轻而易举的拿下单纯稚气的苏丽珍后，转而又搭上因为一副耳环而几乎主动送上门来的露露。这一节，环环相扣。这一劫，无人可躲。在苏丽珍的身后身，是暗恋她的小警察刘德华，而露露的背后永远都藏着那么一个男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张学友。只是在旭仔和露露床第交欢时，爬窗而入却又跌跌撞撞的离开，这是一次过场。
旭仔对时间的精确性是一种对时间的立体化，记忆的数字化，爱情的期限化，前一个一分钟和后一个一分钟，以一分钟为刻度来计算主观投入的感情在时间中的渐变。苏丽珍用后一个一分钟去温习前一个一分钟，所以与暗恋她的警察擦肩而过。苏丽珍为一分钟而犹豫，警察为也许落空的电话而改行跑船，他刚离开后夜夜守候的电话就响了。有很多事，错过一分钟就错过了一生，仅仅只是一分钟的记忆却让苏丽珍与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失之交臂。
时间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多做停留与眷顾，但记忆总想挽留住时间让它定格，于是时间拼命挣脱记忆。因为一分钟，我们会爱上一个人。以后的每一分钟，都是对上一分钟的凭吊，这个事实我们不可否认。苏丽珍没有参透时间的本质，只想用甜蜜圈住一分钟的记忆，她渴望一个让她栖息居住的温暖家庭。旭仔给不了，他的无根感和漂泊状态让他不愿被他束缚，不愿承担责任。露露亦如此。当依赖变成束缚，温柔便成了罪过，后来最伤人的，都是曾经温柔的一刀。
其实对于每个年轻的我们来说，在不停的挥霍青春的同时，竭力想把握住什么但又终无所获，我们漫长而无望的人生，我们绝足而怯步的人生，托付得起的，不是找一两个好夫家，不是找一两个好婆家，就值得的。人和人之间没法沟通，我来之陌生，归之陌路。我们每个人都是匍匐在阴冷森林中的蒲公英，既向往着阳光，却又安于现状。如果没有一阵风的降临，它们永远都不会长出翅膀。而那些幸与不幸，都是必然的结果，没有花开。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