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与后金对峙的历史大家并不陌生，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即明朝在孙承宗等名将的布局下，建立起了强大的关宁锦防线，成为明朝防御后金的重要防线。但在皇太极执政的时期，这条防线仿佛瞬间失效，后金（清）军五越长城，侵入明朝境内，以至于后世戏称关宁锦防线为拖垮明朝的“马奇诺防线”。那么后金（清）是如何五次内侵，关宁锦防线是否真的失效呢？
此时的皇太极已经即位三年，在处理完内部夺权和朝鲜问题以后，便集中注意力于明朝。他以努尔哈赤“释坚攻脆”的战术思想，避开袁崇焕镇守的关宁锦防线，率10万精锐分三路，绕道龙井关（河北省迁西县）、洪山口（河北省唐山遵化市）、大安口（遵化），突入关内，直逼京师。
“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明史》
袁从焕其实对皇太极的动向是有预测的，在此之前就上过两道奏疏，第一次说“臣在宁远，敌必不得越关而西；蓟门单弱，宜宿重兵。”点明了袁崇焕分身乏术，建议加强河北长城边线的防御。第二道奏疏则更明确了隐患的来源，即满蒙联姻在皇太极时期发展到了顶峰，蒙古人是有可能为后金提供借道和指引的，这确实是皇太极时期能攻入内陆的重要原因。
第一次进军路线
明朝廷并没有重视袁崇焕的提议，言官都在左一言右一语的抨击袁崇焕。说他得了尚方剑，要了那么多的军饷，就只是杀了自己人毛文龙，若是还将金人放进关内，要你这个蓟辽督师还有何用。
所以皇太极的东西两路军在蓟镇并未遇到大规模抵抗，于十月二十六日顺利突破关口，于二十七日打通喜峰口的道路。喜峰口位于唐山市北部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在明朝时期，连接着河北平原与东北，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同日，后金军大规模进入长城以内，首先暴露为后金目标的，就是遵化和三屯营这两个重要军事据点。
关口分布
喜峰口被打通之后，就打开了通往北京的线路：由喜峰口到遵化、从遵化到蓟门、从蓟门到三河、经通州抵达京师。到了三十日，皇太极的先锋部队就已兵临遵化，距离京师仅300里。
袁崇焕在26日得知消息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围魏救赵”进攻后金首都沈阳，要么立即回京勤王。第一个选择风险很大，袁崇焕需要越过盘锦黑山，辽河等防线，率领4万关宁铁骑与留守沈阳的6万八旗兵血战，胜败难料。第二个选择个人风险也很大，身为边关重将，未等皇帝召唤就率军进京，这是要诛九族的。
袁崇焕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是蓟辽督师，后金军队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关内，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及时补救或许还能减轻处罚。所以，袁从焕于27日，令总兵赵率教统领急行军奔往遵化。
袁崇焕想要在尊怀截住后金主力，所以是让赵率教走抚宁、迁安赶往三屯营，力图在后金从喜峰口到三屯营之前，长驱二百六十里，避免后金形成对遵化、三屯营的闭合封锁，然后进入遵化城进行防守。皇太极早就预料到袁崇焕的计划，故而在遵化和三屯营间设伏，将赶来的赵率教及四千骑兵全部歼灭。
皇太极剧照
此后，后金主力迅速西进，于十一月初三凌晨抵达遵化城下，内应引后金军入城后，巡抚王元雅自杀殉国。与此同时，后金军顺势拿下三屯营，一个时辰解决战斗，完成了两翼的封闭圈。再沿着赵率教驰援的路线进发，于初四攻陷迁安，然后在沿线留下百余兵力守备，开始南下，逼近蓟州。
袁崇焕，祖大寿也没敢懈怠，率辽师主力“奋不顾死，土不传餐，马不再秣”疾驰西向。初五进入山海关后，袁崇焕接到京师勤王诏书，并得知赵率教全军覆没的消息，于是准备在蓟州截击后金。
京师地形、城池分布
十一月十日，辽师到达蓟州，蓟州是遵化至通州的屏障，距通州约140里。袁崇焕此时满怀信心，上奏说一定不会让后金越过蓟西。皇太极再次预测到袁崇焕的布局，因此也加快了推进速度，赶在袁军主力抵达之前，于十四日急行越过蓟西，分兵两路，一路取京师东北方向的顺义，一路直奔通州。
这一次袁崇焕又没能追上皇太极，但他也并未被牵着鼻子转，未选择直接向通州追击，而是奔往蓟州西南的河西务（今天津武清区）。皇太极是十五日到达的通州，袁崇焕则是十六日到达的河西务。
北京保卫战
皇太极并没有在通州作战，而是绕过城池，直接奔向北京。袁崇焕这一次总算预料到了皇太极的战术，所以辽师先锋6000轻骑日夜奔驰120里，于十九日凌晨超过皇太极的脚步，到达京郊，次日便打响了北京保卫战。
这时候袁崇焕早已冤死，明朝的内部政治纷争、农民起义越来越严重，军事防备的重心陷入争论，攘外和安内犹豫不定。
原在宣大（宣化、大同）一带的防御线本是防御蒙古人的重镇，可在万历之后，随着后金的崛起，蒙古的衰落，宣大防线虽然地位不减，但早已军备废弛，这也与明朝廷的战略重点向东北转移有关。
1634年，后金向大同用兵，攻占得胜堡，明参将李全自杀殉国，后金军顺势围攻怀仁县以及井坪堡、应州等地，开始了对宣大线的蹂躏。宣大总督张宗衡、总兵曹文诏坚守怀仁八个月才得以解围，但最终冒然出击导致溃败，灵丘以及其他屯兵的城堡大多失陷，后金军掠夺一番凯旋而归，宣大防线也遭到严重破坏。
该年五月，皇太极称帝，改国号“大清”，以五行之法取“克明”之意，正式指明了战略目标——入主中原，攻灭大明。
“帝闻变大惊，素服避殿，哭，亲告太庙”——《明纪.卷五十四》
此时的明朝内部形式更加糟糕，前一年，张献忠打进中都凤阳，摧毁了朱元璋父母的皇陵，崇正皇帝自责无比，在位期间，唯一一次连续三天不上朝就因为此事。所以这件事情改变了崇祯皇帝的态度，攘外先放一放，安内才是最重要的。
崇祯帝剧照
崇祯帝随即调兵遣将，将曹变蛟的边防军和卢象升的天雄军，全部调往集结于五省总督洪承畴处，协助进行拉网式平叛。高迎祥就是这次围剿中，连续在庐州（合肥）、滁州失利，最后由河南、湖北一带突进了汉中。最后因成都府死守难下，高迎祥选择北上，在子午谷谷口被孙传庭活捉。
当平叛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皇太极开始筹划入侵明朝。首先就是令阿济格从朝鲜出兵，攻克皮岛，斩明将沈世魁等，彻底解除了清朝攻向关内的后顾之忧。而后，皇太极亲率两旗部分兵力佯攻锦州，牵制明关外军队，令阿济格和阿巴泰率领八旗精锐，再次借道蒙古，从居庸关入关，拔昌平、保安诸邑，将宣大一带劫掠一番后威逼京师。
进军与勤王路线
面对此压力，崇正皇帝急招卢象升等回京勤王，然而当时的兵部尚书张凤翼“自告奋勇”，请求出击清军。但在城外，张凤翼不抵抗、不出击，整日在营中服食大黄，可能是不想与前任兵部尚书王洽一样，因北京受围而被治罪，所以选择自告奋勇，上前线慢性自杀。
所以勤王兵马还未赶到之际，京畿周围并没有形成有效抵抗或者驱逐。阿济格率领的清军作战46次，下16城，虏人畜17万东归，明军只是一路跟着清军，不发一炮，不射一箭，目送清军撤退。清军留下“各官免送”的木牌立于关口，以戏藐大明王朝。
这一次入侵，令明朝看清了北部边疆的防御弱点。当时关外的大凌河虽已失守，但松山锦州仍在，山海关防线仍很牢固。但宣府、大同一带则形同虚设，以至于清军翻越长城后几乎受不到任何有效的抵抗。
所以在京师解严以后，卢象升由平叛的“五省总理”提拔为宣大总督，总领宣府、大同、山西的军事。也正是卢象升在宣大的时间里，才真正发挥了防御的作用，宣大防线也成为九边各镇学习的标杆。
第三次入侵撤军后，崇祯帝启用杨嗣昌为兵部尚书，坚定不移的走“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围剿计划即将成功时，皇太极于蒙古大青山开始了一次规模最大的集结。杨嗣昌为了将安内进行到底，建议向皇太极议和，在得到皇帝认可后，在太监高起潜的筹划下秘密进行。
杨嗣昌剧照
然而这个秘密计划泄露出来，朝内一片哗然，这时候所谓的“明朝骨气”并没有发挥出积极作用，杨嗣昌与高起潜沦为百官唾骂的对象。这也使议和进程被搁置，皇太极再无耐心，于是起10万大军，兵发两路向长城进发。
“大事几成，为几个黄口书生所误，以至于此。”——《明实录》
多尔衮一路走墙子岭，因无人把守，清军顺利拆掉长城，进入密云。此时的蓟辽总督吴阿衡正在给监军太监祝寿，喝的大醉，结果就是被清军直接杀死。岳托一路从青山口越过长城，攻下迁安、丰润。两路军一路攻陷城池，会师于通州，崇祯帝震惊之余不忘破口大骂，将怨气撒在阻止议和的官员头上。
墙子领、密云卫分布
随后，崇祯欲招洪承畴、孙传庭等剿匪主力进京勤王，杨嗣昌恐农民军复燃，上书劝阻。但京师危急，崇祯帝顾不上那么多，镇守宣大的卢象升等一同被招入京，卢象升拜为全国兵马总指挥，并授“兵部尚书衔”、“总督候待”，意思是打赢了就扶正。
这里威胁到杨嗣昌兵部尚书的位置，而且卢象升对杨嗣昌、高起潜的议和行为尤为鄙视，甚至指着杨嗣昌的鼻子骂，这样的情况也就难免造成将帅失和。
高起潜剧照
“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国榷》
虽然卢象升为兵马总指挥，但高起潜是总监军、杨嗣昌也握有兵权。所以卢象升的《组建奇兵疏》很有气势，而在实战中却受到杨、高二人节制，导致卢象升最终成为孤军，全军覆没，卢象升本人也阵亡于乱军之中，时年39岁。
卢象升
卢象升阵亡之后，高起潜的4万军不战自溃，多尔衮也就无所顾忌，兵分两路，沿太行山东蔍和大运河两路南下。大肆劫掠之中，西路军在高阳杀害了关宁锦防线的缔造者孙承宗，享年76岁。
东路军至济南府，破城劫掠，在明军抵抗下，代善长子岳托、六子马瞻毙命。清军为报仇，捉杀德王，屠城至13万人丧命。明军方面，陈新甲一直跟随东路军，却不敢出击，待洪承畴、孙传庭赶到时，战役已经结束。
孙传庭剧照
清军这次侵犯历时五个月，转战两千里，克1府3州55县，满载而归。崇祯帝当即处决了高起潜在内的36人，但杨嗣昌并不在内。而卢象升死后，崇祯欲调孙传庭就任保定总督，孙传庭拒不受命，还因此被关进监狱。清军退出之后，国内的农民军再次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明朝国内形势已近崩盘，随着李自成死灰复燃，明朝彻底陷入被动。接着襄阳失守，朱仙镇惨败，开封被围，黄河溃堤，干里泽国。清军就是趁这个机会，于1642年10月再破长城，第五次进掠中原。
李自成剧照
明朝这一次同样秘密进行了议和，主导者是兵部尚书陈新甲，言官得知消息后的阻挠，以及清军的条件过于苛刻，使议和破产。其实这也说明了明朝并无抗击的能力了，洪承畴早已在松锦战役中投降，并带走了明朝最后的精锐。
所以清军的进掠几乎没遇到顽强抵抗，阿巴泰率领二路大军，分别自界岭、黄崖口毁长城而入，继而深入北畿，甚至远及山东的青州、德州二府。两路军一边攻城，一边掠夺财物和人口，最后若非皇太极病重恐乐不思归了。
战败的明军
从皇太极执政时期的五次内侵来看，应当以皇太极称帝作为时间节点，分作两个阶段。在此之前，后金的内侵是掠夺为目的，解决后金内部资源匮乏的问题；在此之后，清军的内侵是以消耗明朝为目的，为入主中原做铺垫。
前个阶段，后金避开关宁锦防线，选择绕道蒙古南下，就是“释坚攻脆”战术的体现。皇太极时期的满蒙联姻较努尔哈赤时期更甚，以至于能够达成战略上的合作。借道是关系达到一定程度才可能促成的，这是皇太极的政治智慧。蒙古的借道，为后金提供了多条路线的选择，这就使明朝陷入被动。本就面临内部压力的崇祯帝，不得不来回调动精英部队，使防御效率降低。这样极易被后金迅速突破防线，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次内侵时，蓟镇的迅速崩溃就是很好的佐证。
关宁锦至边墙概况
第二个阶段，明朝在杨嗣昌的提一下，将战略重点彻底放在了“安内”上，而大清正是抓住了这点，才会在明朝平叛即将胜利的时候，大肆冦边。明朝政府对于这种压迫无可奈何，只得一次又一次的调动部队勤王，这既是战备资源的损耗，又是战略决策的失效。
在第二阶段中，关宁防线与喜峰口较受关注，关宁防线仿佛在这五次内侵中完全“失效”，喜峰口则成为清军入关的必经之地，所以这就引起人们对明朝防御布局的不解。
其实关宁防线最重要的意义不只在于防御，而是在于牵制，这与皮岛存在的意义大致相同。正因为关宁防线仍在明军手中，入塞的后金（清）军尚有后顾之忧，时时得杜防关宁铁骑乘虚跨过辽河，直取盛京，辽阳等地。所以皇太极时期，虽能五入长城，但每回都要在关外留守4至5万的兵力，且不敢久留关内，劫掠之后便匆匆离开。
关于喜峰口，它虽然距离山海卫至三屯卫之间诸卫较近，但辽西一带地形复杂，南接燕山北麓，西扼茫茫草原，险恶多变的地理环境诚然为关宁防线的确定提供了地形依据，但也为军队的移动布防造成一定程度的阻碍。辽西群岭中山谷路径曲折难辨，关宁军胜在骑兵和火器装备精良，重型火器过于笨重，搬运困难，山路曲折难行，骑兵机动不易，所以很难迅速的支援到喜峰口。
明军沉重的火器装备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墙子岭、古北口。长城一线的防御功效是建立在强大的预警和守备基础上的，当军备废弛，布局重点偏移的情况下，也就失去了防御价值。更何况皇太极时期已经通过收降明军，战争缴获等方式，获得了不少红衣大炮，拆毁长城的效率反而比守城更高。当关口被打开，后金（清）骑兵居高临下，燕山山脉的地理压制，对攻打华北平原来说易如反掌。与其说关宁锦防线失效，不如说是“边墙防线”失效。
喜峰口
此处不以明朝内部的斗争做讨论，但从后金（清）军的路线选择上就能看出，明朝走衰的情况下，所谓的九边重镇已经很难形成强有力的防御体系。除了给太监祝寿的总督属于玩忽职守，每逢大军冦边时，明朝的抵抗都显得无力。这可以说是“永乐迁都”留下的后遗症，当蒙古人与女真人联手后，整个北方边境线都成为隐患。而京师的战略纵深存在短板，“天子守国门”带来的恶果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式的防线建设，以及内外皆难应对的尴尬处境。
在明朝无力做到“雨露均沾”时，皇太极挑选进军的关口就灵活许多，这就更加大了明朝的防御难度。就像袁崇焕建议增兵蓟门，崇祯帝倘若拥有足够的精兵，又何尝不想维护边疆稳固呢。从这个角度来看，皇太极时期能够五入长城，也印证了大明的气数已尽，回天乏术。
参考资料：《明史》、《明实录》、《明季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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