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端午节

◎ 圈圈

自从离开老家，过节这事就荒废了。说来不奇怪，我们生活里的节日多是传统节日，和当地风俗人情乡土有很大关系，过节过的是人，是街道，是生活里的山山水水一街一巷一草一木。此乡非吾乡，草木全非，除了饺子在哪都能包，在异乡，其他节真不知道该咋过。

我小时候过端午，粽子由家人自己DIY，粽子叶早就已备好，江米黄米洗净提前一个多月用水泡在粗瓷坛子里封上，端午那天，洗粽子叶，松马莲绳，淘米，数红色滚圆大枣，摆家什，叮叮当当，好大动静。粽子叶是竹叶，我家乡不产，自南方运来，带着绿色，有种我们不熟的清香味。包粽子用去年秋天晒好的马莲草，包前先把马莲草放水里泡软才不易断，糟了一个多月的江米味道像酒，没吃前闻着就开胃，等上锅一蒸，竹叶味，江米味，甜枣味，马莲叶味，太清晰和独特，很容易形成记忆，有时我们哼唧的乡愁，其实怀念的就是这些。

我一直觉得粽子包着好玩，吃起来不怎么样。小时候限于经济条件，我妈包粽子，一角就放一个大枣，最多中间再放一个，也是为鼓励小朋友一口气吃完。我们家那边包的粽子，一看就有解决饥饿的初衷，包得太实诚，塞得太结实，有壮汉拳头那么大一坨米，吃完三个大枣，真无其他期盼，往往大人得用一大碟白糖诱惑着，孩子才勉强吃完一个。撑得下一顿都不想吃饭。

我小时候吃完粽子还有件麻烦事是洗粽子叶。这是我粽子节里最苦楚的记忆，我妈生活节省，今年的粽子叶用完绝不丢，把黏上面的米一粒粒洗掉，得用好几脸盆水才能洗整洁，再像晒带鱼一样条条晾晒，明年再用，孩子哪沉得住那么久的气，哎哟喂，每年吃完粽子费的那劲我都宁愿自己根本没吃过它。每年吃完粽子后无法抹嘴就走，让每个端午节的小朋友都很想去死。

我老家过粽子节最开心的不在吃粽子，而是系在手腕脖子上用红黄绿蓝紫等线搓成细绳的五色线，大约能系一两个月之久，直到黑成黑线。有兴致的妈还给孩子用布碎缝各种彩色小口袋挂在衣服腋下，这些配饰的意头跟中国人节日主旨差不多，长命百岁吉祥如意岁岁平安。我们小朋友本来就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当然会觉得自己长命百岁吉祥如意，开心的是，端午节这些装扮是县城的孩子作为未成年人理直气壮的首饰，即耀眼又显摆，戴着这些东西满巷子跑，脚步欣欣向荣，胳膊弯里都带着朝气蓬勃的风。

端午节那天全家都要早起，孩子们被大人在东方还是鱼肚白时派到庄稼地里和山坡上，他们会采回来北方6月刚吐蕊有着浓浆的鲜麦穗，麦地埂上长的薄荷草，河边汁水饱满的柳叶条和现在被养生人士奉为包治百病的嫩艾叶。每个孩子像收割了生活梦想般抱着沉甸甸一大捆大自然赋予的草木，情绪饱满地回家，大人把这些麦穗，薄荷叶柳树条和艾叶上系上颜色浓烈的纸葫芦和灯笼挂在窗户上，萧瑟老旧的院子顿时充满初夏壮实而饱满正咔咔拔节的大地植物的色彩，真像丰子恺的画。

现在城里孩子，无缘体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