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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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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19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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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文之前,先向大家推荐这首03版《天龙八部》的主题图《宽恕》。你看了歌词就会知道,这首歌唱的,正是阿朱与萧峰的故事。


说萧峰

作者:暮何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在金庸先生的十五部武侠巨著中,《天龙八部》以恢弘磅礴的故事背景和离奇曲折的人物身世写尽了命运的悲哀,被誉为金庸武侠的巅峰之作。而在《天龙八部》中,萧峰作为三主角之一,因其高强的武功和豪爽的性格成为最受读者认可和喜爱的武侠人物,也是金庸笔下,唯一一个以古希腊古典悲剧结尾的英雄人物。

       小时候看《天龙八部》,最喜欢的角色是段誉。段誉帅气、多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温和的书生气息,加上大理国世子的显赫家世,一出场就吸引了观众的目光,他的人生际遇堪称奇遇,却又每次都化险为夷。这种人生像极了我们年少时渴望拥有的人生——在一帆风顺中不失冒险的乐趣。后来,我们长大了,变得更易接受,我们开始明白尘世的辛酸苦难,再看《天龙八部》时,我们才终于看到那个支撑起这部作品的灵魂的人物——萧峰,才看到他的天真,他的无奈,他的凄苦,他的坚定。

       陈世骧先生曾评价《天龙八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本书中几乎所有人物都受到了命运的嘲弄,而萧峰无疑是最悲惨的。他从小没爹没娘(亲生父母),好不容易靠一己之力摸爬滚打当上了丐帮帮主,却又被奸人所害,追寻身世真相时更是亲手打死所爱之人,最后自尽于雁门关。许是天妒英才,在前进的路上,命运给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障碍,一个又一个迷宫,看他在其中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可直到临死,他都义无反顾,没有半句怨言。他有谋略,有胆识,“虽万千人吾往矣”,因此,他不信命,更从没思考过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儿。

       在杀死阿朱之前,他更多的是像一个一往无前的天真的少年,自认与慕容复“神交”;喝一顿酒就与段誉结为兄弟;被陷害时深信一切会水落石出;冒死求薛神医救治重伤的阿朱。他始终秉持着自己的忠义之道,于江湖上快意恩仇。他武功高强,自信无往不利。在聚贤庄,与众人喝罢绝交酒,他以一人之力奋战天下英雄豪杰,既然他们冤枉他杀人,那他就杀给他们看。后来,他停了下来,看到满地的伤员和尸体,人们的喊叫声和呻吟声像一根根刺扎向他的心脏,他才明白,他犯下的罪孽可能一辈子都偿还不了了。

       从上帝视角来看,要让这个大男孩变成大英雄,阿朱的死是必然的(注1)。他的爱情本来十分简单,众人都怀疑我时,你相信我爱护我,那好,我也真心对你就是了。没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更没有吟诗作对琴瑟和鸣,有的只是坦诚相待生死与共。那时候的萧峰,心底除了找到真相之外并没有想过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跟阿朱约好,报仇之后就隐居边塞,打猎骑马,好不快活。他是如此的急切,甚至没有发觉马夫人的拙劣伎俩。于是,在小镜湖青石桥,阿朱死了,他的天真也跟着死了。

       至此,他终于完成了从大侠到英雄的蜕变。错杀心爱之人的自责与悲痛纠缠了这个男人一辈子。如果说他之前给读者留下的是豪气干云的扁平化印象,在这之后,隐忍与深情使他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更加深入人心。悲剧给他增添了一份人性,我们敬佩他的大义,更惋惜他的身世,他的爱情。

       阿朱死后,他再也找不到逍遥自在地活着的理由。聚贤庄之战他本自知罪孽深重,而现在,唯一的美好也被自己亲手毁灭掉了。可在查明真相之前,他不能死,只能带着愧疚和悔恨与命运周旋,直到再次被命运当头一棒。

       他哪能想到,他苦苦寻找的大恶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本想着找到大恶人,将他碎尸万段,可现在他的不甘和怨恨根本无处发泄,就像千斤之力打在一团棉花上。他突然觉得很可笑,随即又释然了,既然人都是父亲杀的,那也就跟孩儿自己杀的无异了。那就背负上这份罪孽吧,我杀了那么多朋友,杀了养父养母,杀了恩师,杀了阿朱,还能杀的,也就只有自己了(注2)。

       少林寺之行,一切都真相大白,他放下了仇恨,心底只剩下赎罪。耶律鸿基赐予他的高官厚禄他统统不在乎,只恳求辽国不再攻打宋国。因为他知道,一旦两国兵戎相见,人民又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早已对杀戮深恶痛绝,可是没人理解他,众人都以为他是贪恋宋朝的荣华富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天下苍生的和平,为了内心的宁静,他只能走上这条不忠不义的不归路。这个世界,也再没有他的归宿。还能怎么样呢,终于可以去见阿朱了。于是,他的一生于雁门关开始,也在雁门关迎来终结。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宋辽两国十几年的和平,总算是赎了自己的罪恶。

       萧峰的死缔造了《天龙八部》永恒经典的传奇。与郭靖相比,萧峰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为国为民的民族大义,可我们总说郭靖是大侠,而萧峰是英雄,这与他悲剧的一生不无关系。我们钦佩郭靖,而对于萧峰,我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只因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太多的矛盾和身不由己。命运太沉重了,他只好任由阿紫抱着,向悬崖下轻飘飘地飞去。

       他肯定知道,在雁门关与阿朱重逢,是这一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



注1:为什么说阿朱的死是必然的?以下观点仅为抛砖引玉。

① 为了塑造萧峰的英雄形象。错杀心爱之人营造了巨大的悲剧感,丰富了人物形象。

② 推动故事的发展。它浇灭了萧峰心底的浪漫主义,使其变得更现实,将目光转向百姓疾苦。

③ 萧峰的英雄形象与儿女情长不符。萧峰是一个不适合谈情说爱的人,与其描写他在爱情中的笨拙,不如转而描写他的忠贞与深情。

④ 为结局埋下伏笔。阿朱死后,再没有能理解他的人,英雄内心的孤独、自责是他选择自尽的原因之一。


注2:萧峰并没有这么强的罪恶感,在得知大恶人是自己父亲时,他好像说过那些被他父亲杀的人是死有余辜,因为他们是当年跟着带头大哥一起于雁门关埋伏他父亲,使他母亲惨死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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