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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张鸥 | 谢小燕和豆粒儿的故事

        谢小燕和豆粒儿的故事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奶奶告诉谢小燕,她出生那天晚上,玻璃窗外的风吼吼山响,外屋地房梁吊着的十五瓦的灯泡荡悠着,好悬掉下来。碗橱、菜墩、板门在晃悠的光底下硬冷,凝滞得有些瘆人。没抱一下她,妈妈就产后大出血走了。

奶奶还说过,那年是闰五月,要不然谢小燕的生日就不是十月初一了。小燕的命就不那么苦了,都怨那个节令那个风,刮了坟土,顺带着刮走了小燕的妈。

取名的时候,爹正巧抬眼望见自家檐下常住的老燕子飞回窝,心念一动,谢小燕吧。户口簿册上划掉了“妻子”那一行,文书听奶奶的报备添上,“谢小燕,女,一九七一年十月一日”。

管阳历农历呢,一勺一勺喝着米汤,谢小燕活下来了。只不过赖着奶奶忒拿她当“心肝儿”,追着喂,哄着吃,油炒面,点心沫,吃就中。甚至舍下老脸跑队里豆腐坊,“看她没妈的份儿,给瓢豆浆吧”,隔三差五的,小燕的肚子倒不空。

豆粒儿,大号赵立志,东西头的大人孩子习惯喊“豆粒儿”,亲,不拗口。赶牛车下地送粪,经过他家门口,车把式喊“豆粒儿,带你找你爹去”,“好嘞”,脆生生回应。豆粒儿圆圆乎乎胖墩墩的讨人喜欢,加之他爹是生产队长,成了老少爷们婶子大妈的手中宝,好玩玩儿。

三个姐姐羡慕着豆粒儿,暗地里有些气得慌。爹妈的眼里似乎只有一个儿子的存在,妈自打进这个家门接连生养她们姐仨,矮人一头样低眉顺眼。生了“豆粒儿”这个小拉喳,妈一下子扬眉吐气,奶奶和颜悦色唤着“豆粒儿他妈”“豆粒儿他妈”的,合着她们就是个陪衬。

年挨年生的孩子尽管是出自一个娘胎,待遇就是不一样。挎粪篓拾柴火,打菜,没豆粒儿事儿;家里扫地,倒垃圾,没豆粒儿事儿;茬头子(苞米秧子深扎土层下,收割后用大镐刨出来晾干的。)磕打不干净,灶膛倒烟,挨数落,还是没豆粒儿事。二姐姐梗着脖子倔过妈,“那稀罕你儿子?咋不直接养活他一个?生我们仨干啥”?大姐姐起哄架秧子,“是啊,好像有我们五八,没我们四十,我们都是多余的”,斜豆粒儿一眼。闲嗑儿在妈妈更大声的斥责中结束。豆粒儿小鼠似的不敢吱声,他害怕没有大人的时候,姐姐们合起伙来“治理”他。

爹妈捧着豆粒儿,常念叨“豆粒儿,豆粒儿,扎根生芽儿,快快长大”。

谢小燕的奶奶像只大白鹅护着她,老太太“嘎嘎嘎”的从睁眼起。

春,天儿蒙蒙亮,老太太前后院子已然扫得干干净净,草刺儿,柴禾叶儿收起扔猪圈。围着的大蓝布围裙,卷吧卷吧掖腰间,迈腿进外地开始“嘎嘎嘎”,“小燕儿,穿衣裳,梳头洗脸,叠你的被”,继续靠近,还是那套磕儿。

八岁的谢小燕儿迷瞪一会儿,嘟嘟囔囔,“唉,奶奶,让我多睡一会儿都不行?不是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吗”?奶奶的耳朵够好使,门帘子搭起,“说多少回了?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小丫头家家的,別犯懒”。

小燕儿一骨碌爬起,穿衣。她纳闷,奶奶的话咋那么多?挎兜里揣着的吧,一掏一大把。慈祥的老太太啥时候变了呢?

奶奶教她认针,缝扣子,豁牙漏齿两片干瘪的嘴唇子喷着唾沫星子,“小燕儿啊,你可不能两手直撅,啥都不会”。针扎手了,出点血,奶奶抻过来凑嘴边,嘬嘬,小燕儿看着奶奶满头白发,“奶奶,人家都说,巧人是拙人奴,我干嘛要啥都会呢”?吸喽吸喽鼻子,奶奶揉搓着她的脸蛋儿,“人家闺女拙,能找她妈,你呦,可靠谁呢?指不定奶奶哪天走了啊”。

老师从二,三,四,五几个年级的教室喊出豆粒儿他们几个。学校门口舅舅等着他们,眼睛红红的。

爹去山上挖草药,滚崖了。是堂叔他们寻到后,绑在杆子上“脸”朝下抬回村里的。豆粒儿妈妈伤心欲绝,哭背过气,掐人中又醒过来,接着哭。念着夫妻一场,坚持破破“人死到外边,尸首不进家”的旧习俗,“我的天塌了啊,有儿有女的办办后事”。

出殡,起棺,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儿黄豆粒那么大,劈头盖脑,人睁不开眼。偏偏,出院门,棺材又打横,好像抬棺的人控制不了似的。哭声,雨声,风声,交织,奶奶让豆粒儿他们雨地跪下,破油纸伞罩着点燃一堆烧纸,“爹,爹,爹”唤着。

豆粒儿的爹葬在村西的岭坡上。妈妈白天咬牙挺着,一到天黑,插上门就哭,不出声哭,半宿半宿哭,眼睛后来坏了一只。大姐姐没继续读完五年级,辍学,帮妈妈维系着包括奶奶,她们三代娘六个的日子,生产队地头看鸡,一天三分。

八月中秋节,队里宰猪分肉,照顾着他们家孤儿寡母的可怜,分他们家五花三层的腰窝肉。妈妈切下瘦的,土豆片炒炒,让孩子们吃;切条肥瘦两来的煮烂烂的,给奶奶蘸酱肉吃;剩肥的,耗了,盛出一小搪瓷盆油,油缩子包饺子。一家子那顿饭都没吃好,先是妈妈再是奶奶,吧嗒吧嗒掉眼泪,想起爹在的日子。

后来,豆粒儿再不吃油缩子,不是“影”了,是种无名的疼。三个姐姐都不再“收拾”豆粒儿了,豆粒儿也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在沉默中成长着。

谢小燕和豆粒儿读初中了,坐同位。论岁数,豆粒儿大小燕儿一岁,七零年的,两个人没吵过架,没划过线,谁的本子掉地上,弯腰捡起默默放桌上。

老师公布考试成绩,豆粒儿理科科科好,政治历史地理都没及格,“你呀,懒吧?拉分了吧”?而谢小燕倒是相反,文科强过理科一大游。

那时候中考,要的是各门功课的总分数。一科拉后腿的,就没希望。他们双双初中毕业了,告别书本。

去秦皇岛市区做小生意的豆粒儿重遇谢小燕,时隔毕业后三年,谢小燕穿着宾馆服务员的制服,挺好看。同学,相知,相熟,他们俩恋爱,结婚。

都是苦孩子,互相间怜惜着,谁也不挑谁。

办完酒席,豆粒儿妈妈交给谢小燕人情账册。

豆粒儿涨红脸,“咱家还有饥荒”,小燕儿轻轻的吐出,“慢慢还,奶奶说了,日子就得慢慢用心过”。

齐帮对手的,小夫妻不舍得乱花钱。房子破了,首要任务得修修,两头的奶奶老了,得常买些吃食儿给点儿念想,还得趁年轻抓挠钱啊。

谢小燕怀过一次“葡萄胎”,大哭一场。豆粒儿精心陪着,解心宽“正好,你养养身子骨,我多干点儿,孩子么,肯定会有的”。谢小燕趴他腿上沉沉睡一好觉。

二零一四年,谢小燕和豆粒儿的儿子考上大学,谢小燕打趣,“赵立志,真没处说去,你说,咱儿子文不出众理不拔尖,倒替咱们圆了梦”。

愣诧的,豆粒儿没反应过来,“谁儿子?咱”?挨小燕儿戳下脑门子,乐了。捧着录取通知书的少年也乐了,他的小名儿叫“豆瓣儿”,谁起的不详,大名“赵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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