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校的自然环境相比，教室建筑小巧内敛，像绿海中的一叶小舟，满载着全校数百名快乐的孩子。 低年级教室全部集中在不规则的大建筑中，这建筑随地势起伏而建，里外的走向高低错落有致，教室是阶梯形式的，有五六个班级的活动空间。每一阶梯面积正好容纳两个班级，教室之间用半高的可移动的毛毡屏风相隔，屏风上挂着孩子们的作业图画，教师的示范文字，以及孩子们在树林里路上捡来的各种鸟儿的羽毛，奇形怪状的树叶果种。每间教室里还有书架，存放着公用图画纸张颜料，孩子们当作宝贝的旧鸟巢、小盆植物、海湾里的螺壳石头等。教室里还各有一两台公用电脑，孩子们玩网上游戏，从网上下载资料很方便。与自然保持这样近距离关系的孩子们，对身边环境中的很多事物有直接观察的机会，譬如树，譬如花，孩子们对许多树种和花可以说得头头是道，能清晰道出本土植物和外来植物从外形到习性的种种区别，细心的孩子还能指出人们不大了解的某些奇怪特征。教师也经常利用孩子们在自然中的新发现（比如一棵形状奇特的松果，一枚贝壳）引起他们的好奇心，把教学大纲规定的教学内容糅进去，让孩子们去发现去探索，学会用语言用英文词句去描写他们看见的生态环境和他们所理解的历史及现状，鼓励他们保持自己勇于质疑的习惯。
在这样的环境里，教师坐着讲课很正常，孩子们不做作业时在地毯上围成一圈听课也正常。教师与学生之间直呼其名，孩子们称呼教师名前最多冠以先生女士罢了。 我儿子曾就读于贝菲尔德小学，那里中低年级实行的是混合班级制。 每个教师的班级里包含两个年级的孩子，教师准备的是两套数学和英语课的教学方案。之所以让年龄段相近的孩子坐在同一班级里学习，是因为孩子们的智力和学习能力不应按年龄简单划分。一些较聪明的小孩子能够跟得上大孩子的学习内容；而让一些不那么聪慧的孩子退一步与年纪小的孩子做同样的作业，听一样的课更为适合他们的发展。孩子之间的智力和成绩上的差别本来就有，怎样教学由教师自己掌握。据我观察，教起来不像想象的那么难，孩子们很适应这样的混合班级制。 更确切地说，较年长的孩子终归是教师的好助手，他们首先是新来孩子的大“伙伴”，英文里称之为buddy。大伙伴带着小同学适应环境，阅读时领着小孩学阅读拼音，教师就事半功倍了。到下个新学年，年龄大的一半孩子调到高班去成为新班级里年幼的一拨，留在原来班级的年幼孩子则资深了一级，如此轮换，在不同班级里待几年，全校的孩子基本上都认识了，孩子的交际能力和适应能力，在此过程中得到了极大锻炼。到高年级时学生们才按年级分班，逐渐转向初中、高中更系统的课程。在此之前，教师是使出全身解数让所教的课程变得好玩有趣，孩子们也是边玩边学习。 当然不是所有澳洲、新西兰的学校都采用半开放性的教室，以及混合班级制度，但这两个国家的教育思想和心态都是相当开放的，这两个国家的现代教育制度倾向于给孩子们提供更宽松，更富于趣味性，也更符合孩子天性的教育环境和学习方法。 作为主课的英文和数学，也重在趣味性教育。澳洲、新西兰小学教师对孩子们的教育法通常是启发性的，而不主张死记硬背。这两个国家的小学教科书并不十分多，很多时候教师是根据教育大纲的要求，选用各种深浅不同的新闻时事文章，有关环境保护、科技、文化等孩子们感兴趣的内容为教材，灵活地教育孩子阅读书写。 孩子们一周的作业很少，但不时有点“大型”作业要求，教师提出题目，比如关于最近的火星探测，要求孩子们自己上网到图书馆去查资料找参考书，用自己的语言写出这项科学探测的来龙去脉，以及你所知道的火星。孩子们交回的作业真是五花八门，连画带文字的，不少人还配着从网上下载的最新彩色图片呢。澳洲、新西兰学校的电脑很普及，家庭里有电脑的也极多，在查询资料的过程中，孩子们对电脑的运用已经非常熟悉了。值得注意的是，澳洲、新西兰的多数父母们并不太鼓励放纵孩子玩太长时间的电脑游戏。 主科之一的数学被教师和学生家长普遍重视，但学起来还是以鼓励为主，对求知欲极强的孩子，学校甚至会有教师单独辅导。但对那些成绩平平甚至很差的学生，教师也不会轻易说出难听的字眼来，总是不断地鼓励而不去伤害他们的自尊心。我认识好几个学习优秀的孩子，有的是华裔背景，有的是当地孩子，他们绝不是死读书的类型。 并非主科的美术却在学校教育中占了重要的地位。教师们本身就是身怀多种技能的魔术师，有的还有一手相当专业的绘画雕塑或陶瓷技巧呢。他（她）们有时向孩子们做些绘画技术性示范，鼓励孩子们用大笔将花花绿绿的颜色涂抹在纸上，大胆随意地画出他们心里特殊的意象。让孩子们学会利用各种画报彩纸撕剪拼贴成画作，用石子沙土树叶枝干和纸盒建造各种立体模型，用陶土捏出恐龙、鸟儿和各种奇怪的形态各异的怪物来。孩子们的画作笔触稚气但极具空灵感，常有意想不到的惊艳之美，焙烧的陶艺作品也像模像样，十分可爱。当教室的空间逐渐被这些孩子们的艺术品布满时，离学校已经久远的成年人也会爱上这样的环境，生出恨不能重返学校的心思来。 学期结束前，校方会特意留几件非常出色艺术品，作为学校骄傲的藏品，其他的由孩子们各自取回，带回家送给父母。教室的墙面空间顿时会空荡得厉害。教师们知道要不了多久，孩子们的新作又会把教室装饰得五彩缤纷，给学校增添几笔活力的色彩。 没人真想把所有孩子都培养成大画家，但具有活泼的思维方式和具有动手创造能力的孩子，无论将来从事什么样的行业，都应该受惠无穷。我没见过任何一所澳洲、新西兰学校，采用强迫孩子坐下来画枯燥石膏头像，瓶瓶罐罐假花素描的所谓正规的教学法。孩子们快乐地拿起画笔，得到的自然是自信心和来自成就感的乐趣。 这就是澳洲、新西兰孩子初到学校的头一两年，被允许带着自己心爱的芭比娃娃、香蕉孩子和恐龙巴里来上学的原因。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刚从幼儿园大班进入新世界，心理上还未完全从幼儿过渡到正式的学生，学校可不想用那些清规戒律吓坏他们。孩子们不仅可以带自己的玩具来学校读书，连家长们都可以被带来陪读一些日子呢。 澳洲、新西兰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得像个孩子，不要他们小小年纪就陷在死读书读死书的困境里。“孩子该玩的时候一定让他玩够”，澳洲、新西兰的父母和教师们总是这样说。 孩子们每天上学所背的大大书包里，除了一饭盒三明治、水果和一些零食外，水可带可不带，校园里都有专门供孩子们饮用的水龙头；也不用带铅笔和作业本，交给学校的杂费里已经包括学习用具的费用，每间教室和孩子们的课桌里放好了这些学习用具，拿出来用就是。他们不懂亚洲国家孩子的书包为什么那么重那么大! 低年级的孩子几乎没有家庭作业，二三年级开始有家庭作业，不过仅是一点算术一点英文拼音练习罢了，坐下来十分钟就可以完成。学校和教师倒是非常注重低年级的孩子回家后，睡觉前家长给孩子读书的活动能否坚持下去。学校希望家长天天读下去，孩子看了图画识了字，很容易就会认得字母，渐渐地就可以自己读简单的英文图书了。这种方式不就是我们的老祖宗常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西式演绎吗？ 于是，每个家庭需要在教师发下来的每周阅读表上，详细填出本周给孩子读了几本书、书作者和题目、孩子对这些书籍的兴趣如何等内容。年长些的孩子可以独立阅读时，这张表格就得由他们自己来填写（在家长的监督下）了。教师并不会指定什么书给学生读，只要不是诲淫诲盗的书籍都可以列入阅读表中，学校不过是要孩子们养成阅读习惯而已。 鼓励孩子们多多使用学校的和公共的图书资源，也是学校的教育内容之一。每个班级的孩子们至少一周去学校的图书馆一次。学校还经常组织孩子们去城里的大图书馆，甚至请有名的作家为孩子们朗读他们的作品。所有的图书馆都希望孩子们多借些书带回家去读。 澳洲、新西兰的图书馆通常对借书不加限量，即使有限度也很宽大，一次借个十本八本不成问题。图书馆里既有正儿八经的学术性大部头书籍，也有大量图文并茂而趣味十足的画册、小说、诗歌等各种各样的书籍，适于不同年龄孩子阅读的书籍总是及时买进，尤其是学校图书馆，大量图书还是家长们直接捐赠的。 家里有孩子在这样的学校环境里受教育的成年人会很清楚，孩子是真心地爱他们的学校，喜欢平时既吵闹也友好的同学；喜欢有时也发脾气闹别扭，但多数情况下相当耐心的教师。孩子们仍然会抱怨家庭作业太多，教师布置的课外专题题目要求太多，但孩子们多数是开心地去学校然后快乐地回家来。
澳洲、新西兰还有各自的州级考试活动，还有不少鼓励孩子们积极参加电脑软件设计、各种模型制造、写科学论文等科技竞赛活动。参加这些活动不管是否获奖，孩子们总是受到鼓励的。 学期结束前，整个学校的颁奖活动就特别隆重了。校长庄重得像在主持国家盛典仪式，孩子们的小乐队庄严又笨拙地吹打出内心的得意与自豪感来，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校级的颁奖总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英文、数学、班级领导、表演、阅读、班级优秀成员……都是值得奖励的，校长念一个名字把一份奖状或奖杯交到获奖学生的手上，得此“殊荣”的孩子有的羞涩有的大方，一些孩子还能发表即兴讲演。旁观的家长们就为他人也为自己的孩子的成就，使劲地鼓掌、大声喝彩。 澳洲、新西兰的学校美妙的地方很多，但这样的教育制度是否完美？是否有很多缺陷？是否能提供足够的知识给学生？是否能给学生打下极好的学习基础？始终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找不到绝对答案的问题。也许我们的世界就不可能有绝对完美的教育之策吧？但澳洲、新西兰孩子的童年少年时代比较快乐的学习环境却是存在的，人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评论教育环境，大概也是可以这样来比较的吧？衡量澳洲、新西兰的教育制度、环境和水准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怎样评，用什么标准来评，都有商榷余地。 但教育的金字塔现象始终是存在的，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国家，也不管这个国家的整体经济科技是否发达，不管这些国家之间文化差距有多大，只要有现代教育体制存在的国度，教育金字塔的结果总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任何教育制度教育出来的人，总是可以分为三大块。我把他们比喻为教育金字塔的必然产物。 底基部分由普通受教育者组成。他们可以运用他们所接受的知识教育，应付日常生活，阅读填写简单的表格，书写信件应该不成问题。经济发不发达的国家都会有这个层面，但体积大小会与这个国家的经济面貌成正比。 中间部分则是受到更多更好的高等教育，完成了教育之后，成为社会国家的有机骨干分子的人。他们会是医生、工程师、律师、政府机构的管理工作人员、各大小公司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士等，是成千上万的各种类型的专业人才。 然后，塔尖的比例一定是相当小的。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不会成群地出现。这些本身极其聪明的人不管存在于什么样的教育体系中，只要有可能，通常都会闪烁金子钻石的光芒。 同是金字塔中人，其快乐指数却大相径庭，这就是东西方教育体制造成的不同的结果吧？我知道的是，这个不过三百年历史，地理面积大若中国，人口却只有一千多万的国家澳大利亚，有六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弹丸之地的新西兰，全国人口刚过四百万，建国仅二百多年，竟也有三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这两个国家的杰出科学家，各行各业中的优秀人物比比皆是，如果对他们做一次统计调查，征求他们对自己国家教育制度的看法，我猜想，批评肯定会有，而怀念感激的会更多。这两个国家的孩子从未经历过亚洲似的死记硬背，填鸭似的教育经历，从未有过做不完的家庭作业。就是这样，还经常受到专家学者和家长们的批评，认为孩子们在家中度过的时间太长，应该鼓励孩子们多到室外去跑动，享受玩耍的乐趣，玩出健康的身体。 聪明的读者可能早就开始疑问：我的书名和文章题目中，为什么在“天堂”二字上加引号？ 此话缘于世界上很多人提到澳洲、新西兰时，爱用“人间最后一块净土”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两个远离世界各大洲的国家的地貌人情。 “净土”说，既有东方色彩，也有西方风味，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的国家得这一美称不难。尽管人们都知道，净土只存在于谁也没见过的天堂。 澳洲、新西兰这样的国家，美在地理位置使它们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政府给予各种不错的社会福利，令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有基本生活保障。尽管新西兰处于世界火山地震带上，有火山地震之忧，但大型的毁灭性的灾难还是难得出现的。澳洲虽有毒蛇、毒蜘蛛之类威胁人的安全，但死于它们之口的人，却比死于交通事故的人不知少多少!两个国家大小不论，都有大片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人称这两个国家为“净土”，是相对而言，是不能不打上引号的净土。 对于西方国家还有种更流行的说法，这就是西方社会是老人的坟地，中年人的战场，孩子们的天堂。 “坟地”、“战场”后面接着的便是“天堂”，这说法无意中道出了人类生活美妙与残酷的紧密关系，也许两者之间本身就是不可分割的吧？ “天堂”出现在澳洲、新西兰这两个国家的土地上，尤其是学校，被称为孩子们的天堂，就不难理解了。孩子们在这样的学校环境中度过他们一生中最难忘、最开心又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时光，确实是只有天堂才可以赋予的。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学校对孩子们而言是“天堂”，但“天堂”里面还是有凡间的种种丑恶存在。澳洲、新西兰的学校里，仍然避免不了强奸、杀人、性侵犯、性变态等各种罪恶出现。近年来两国警方破获的色情儿童图片网络传播案中，有一定数量的案犯正是教育工作者。 于是，这样的现实，令我在写出这篇文章和这本书时，不得不在“天堂”二字上打上引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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