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南货店，主要是供应副食品，是一些南北干货，所以，一进南货店，就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一种干呼呼咸唧唧的味道，陈年的气味。那几个固定的蜜饯柜台，却香甜可口得多。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裤袋里有五分一角，便直奔南货店。
在那时，上海南货店里的营业员包“三角包”是一门手艺，如今已经绝迹。看营业员用磅秤的秤砣在刻度上定好一个分量，固定好，然后将一张包装的白包纸先放在秤盘上，一手已经用小铲子往一大包袋里铲一下，将丁香山楂、拷扁橄榄、鱼皮花生、甘草桃板之类甩进秤盘里，必须是甩，这样，这秤杆就会在惯性下往上翘起来，又荡几下。老营业员，一般这一铲下去，看那秤杆的动静，便可晓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余下便是添点或拿掉点。一个这样称，一个便动手包，两只手麻利地将包纸合上，手指将纸边折叠得互相缠合，塞紧封口。
这样的三角包很结实，经得起营业员摔，也就是摔进货柜里。有许多时候，我拆了三角包，吃得最多的是丁香山楂，但吃了一点，总想留一点，我再要想原封恢复三角包的包装，却永远也包不出营业员包的样子，心底里就极其佩服营业员的一手绝活；大多数的情状是，丁香山楂放进口袋里就散开了。由此，我经常会在裤袋的缝隙里，偶尔摸出一点隔日的丁香山楂的屑粒，再放进嘴里，特别有味道，就想起一句上海人的老话，谓：“少吃多滋味，多吃无滋味。”
没有钞票，便一点滋味也没有了———还可以吃“一串红”。这是一种多年生草本花卉，几乎一年四季在上海花园、花坛里生长。它的花形像一个小口子，探出一长条花束，上下连起来成一串，那花束向外挺出来，只轻轻一拉，就可以捏在手里，原先连着花芯的部位有个小凸点，把那凸点放进嘴里，可以感受到花芯的饱满，一吮，花蜜便到了嘴里。那种吃花蜜的感觉像回到了原始社会，也有做蜜蜂的感觉，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这是我最早吃到的真正的“绿色食品”。
只是，还是会觉得这是在做坏事，搞破坏，破坏绿化。即便像吃零食这样的事儿，在老师的眼里也是有很多坏处。当我们尝着零食，或者像蜜蜂似的采集花蜜的时候，“病从口入”的教诲也在伴随着我们。上世纪六十年代，小学老师就经常拿“三角包”和“一串红”说事儿。
我从那时候养成了手插裤袋的习惯。我到现在还习惯手指抠裤袋里缝隙，总觉得会摸出一点丁香山楂的屑粒来。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