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徐玲玲
早上，送孩子去上学，返回时不经意间瞥到传达室里一个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气，哽哽咽咽地哭喊：“我不要上学！再也不想上学了……”
我有些挪不开脚步——那个委屈的女孩，哭喊着不上学，却又不肯回家的女孩子，突然就和当年朋友的身影重合！
那一天，我突然收到朋友的来信：
“……我不止一次地想：假如再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不会拼尽一切去争取自己读书的权利？如今我已经品尝到当初沉默的苦果了，然而时间却等不到我悟透了之后再来做选择。每每回想起小学五年级的那次留级，我对上学是那样地抗拒，那一年我整年辍学在家，大家看到的只是我越来越沉默！
然而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恨，我终生都不能忘记那个人——肖XX（他不配我叫他老师）。我留级在他手上，他拿我当个玩意儿取笑：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把我叫起来罚站，一站就是几节课；大家做作业，他空下来了，就拿我当小丑开玩笑，逗全班同学取乐子……我忍无可忍自己搬着桌子回家。半路上，被二婶娘看见了，她搬着我的桌子又转回去和他说好话。虽然他最终同意我进教室，但是却安排我坐在教室门口窗户边，与黑板、与其他同学垂直而坐——面对的是墙壁、是一扇只能望见大操场的窗户！就算这样，我也忍了。玲，你应该还记得吧：有一次你来找我，问：‘惠，你怎么坐这里啊？’是啊，没人发现坐在这个位置有多耻辱！
每天肖XX上课之前，用那种厌恶轻蔑的眼神一瞟，喝道：“去，把门关上！”然后，我就在全班同学看好戏，姓肖的不屑的鼻子哼哼声中，站起来去关门、开门！那种厌恶至极的眼神，我终生难忘。你离开后，他又拿你来当话题，当着全班面嘲笑一番。我很生气地告诉你，以后别来我教室了，你当时还很不高兴，然而我却依然是沉默。
每一天都是煎熬，当年的我一直在想：我要是不读书了会怎么样？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害怕，但是小小的年纪又不知道怎么办！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简直就是去受刑。有一次我站在上学路上的水塘边发呆，村里的亭老爹看到了，吼了一句：“这伢在这里站倒搞么司？还不快去上学？”吓得我赶紧背着书包跑走了。当年四年级的班主任那么凶狠地殴打我，都没让我害怕去学校。可是这次……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直到命运厚待，我遇到了胡老师——我内心感激无数次的老师，他一点儿也没有对我另眼相看，反而总是照顾关心着我，让我和班里的最聪明的两个女生一起管理班里的大小事务——哪怕是升国旗，原本是需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的，但是他偏偏要安排我和另外一个优秀的女生去升国旗。也就是在他带班主任的那一年，我心理上的创伤才慢慢平复。人生的第一个全班第一，也是在他的班级里得到的。但是这些，爸爸妈妈，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而我也一直沉默着，也一直被贴着蠢笨，不爱读书的标签。直到中考结束，明明成绩还算是可以，只是没有够上一中、二中的线，但就算这样，在大家口中，我还是蠢笨、读书读不出名堂的评价，于是我再次辍学了。跟你说这些，没有责怪谁的意思，路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谁。
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选择不再沉默，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高考、没有室友、没有闺蜜、没有17岁的青春……这就是我的前半生。”
当年的场景一一浮现在心头，许多的疑惑现在也有了答案。然而，时过境迁，这样迟来的泣血文字，我又能给她怎样的回应呢？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能空留一句迟来的质问：为什么要沉默，如果你肯好好说，那么多人里，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你好好说话的？
是的，孩子，在校门口哭泣的孩子，我们好好说——找能耐心听完你想说的，找你觉得亲近的老师；如果情绪平复下来，最好求助一下学校心理辅导老师，好好说话，说出自己的感受，有什么打算？无论有什么问题，只有摊开来，我们勇敢面对了，才会有解决办法。
传达室里哭泣的小女孩，朋友的来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天，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写点儿什么，但始终没有下笔。因为我总觉得孩子厌学哭泣，青少年的焦虑问题，可能每个孩子在不同阶段或多或少都会有，毕竟现在的父母不比当年的粗放式养育，应该能觉察到孩子情绪上的波动吧！
然而，孩子厌学，引发的是父母的焦虑，乃至愤怒。也是在校门口，我看到过两名老人护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太过中性的打扮，辨不出男女，看情形大约是上三年级的样子。孩子只是不停地哭，TA的妈妈满面狰狞，嘶哑着嗓子，手指着孩子挥舞大喊：“你他妈不愿你爸送你上学，让我送，好，我他妈给你送！送到了，死活不下车！你想干嘛？不上学你想干嘛？这么一大群人围着，你让我丢人现眼，你他妈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旁边的校警摇着头，走开了，叹惜道：“这么小，不上学哪儿行呢？”热心的老爷爷老奶奶护着孩子，不让发飙了的妈妈打到孩子，也劝解着，然而孩子只是哭！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场中哭泣的孩子，又看了看TA妈妈的“豪华座驾”，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在传达室里哭泣的孩子，站在校门路边哭泣的孩子，进了校门一步三回头哭泣的孩子……两年来看到的，听到的一一回想在心头：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如果做父母的肯多花一点儿耐心和孩子做一次不带情绪的好好沟通，好好说、好好听，年幼的孩子还会这样无助吗？
无处可诉，找传达室保安哭诉；在校门口只一味被呵斥，甚至还伴随着拖拽；在面子大于一切的“成功”家长那儿，当庭斥骂，侮辱……有一种伤害叫“情绪虐待”，而世间有多少父母，以爱为名，给予孩子的却是一种心理上的伤害？又有多少伤害，是会伴随孩子一生的？
这世间，几乎每个人都是负重前行，有的人甚至伤痕累累。然而这并不能成为这样的理由：使我们将负面情绪带给孩子，随意宣泄，让负能量萦绕周身，让靠近自己的所有人觉得压抑难受，产生逃离冲动。
在校门口哭泣的孩子，因为各种原因，虽然我很想驻足上前和你交谈，做一个临时的倾听者，但是现实告诉我，这样做不明智：这世界如此险恶，你怎么能，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去对一个陌生人交付信任呢？
那么，如果是你所熟悉的孩子，你看到他在校门口哭泣，请一定不要漠视，走上前，蹲下身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子，别哭，我们好好说！这世界上办法永远比问题多，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青少年抗焦虑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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